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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死在哪裏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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驍騎衛收買路錢驅趕關中百姓去隴西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各地,關中百姓人人喜極而泣,不用餓死,不用被殺,只要丟下全部的財產做流民,那實在是太好了。無數的百姓空著雙手,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如踏春一般走向西面。

“為什麽什麽東西都不帶?”某個百姓問家人,家裏多少有些銅錢銀子的,此刻卻空著手,只是拿了一些吃食。

家人壓低聲音道:“反正要交出來的,為什麽要便宜了別人?”辛辛苦苦地到了驍騎衛的哨卡,然後乖乖的把銀錢交出來,實在是太愚蠢了,還不如埋在家中的院子裏,要是祖宗保佑以後還能回到關中故居,這銀錢就依然是自己的,若是回不來,或者被人取走了,那也不過是與被驍騎衛收走一樣。

“我們見了仁義無雙李公子, 第一時間就要告訴他,這是胡雪亭的陰謀!”微笑前進的百姓中不時有人大聲的說著,周圍的百姓用力點頭,李建成怎麽可能還不知道這是陰謀,哪裏需要他們傻乎乎的去匯報,但這是一種態度,我等不是單純的為了逃難,而是心懷隴西,心系李公子,為了報告重大軍情重大陰謀,此種心意,已經是要用拳拳之心形容了,就算李建成沒有見他們的好,但也決不能指責他們貪生怕死,舍棄關中。

“不要上胡雪亭的當,她沒安好心,想要隴西和我們一樣挨餓!”有一些人站在大路當中,苦苦的勸著百姓們。

“為了李公子,為了隴西,為了我們自己,拿起刀槍,與胡雪亭血戰到底!”有人用力的揮舞著旗幟,幾個女子站在他的身邊大聲的喊著,“保衛家園,保衛關中!”

路過的百姓只是古怪的看著他們,有些人微微搖頭,胡雪亭的陰謀誰都看出來了,可是,不去隴西就是餓死在關中,去了隴西多少有些變數,這還需要選擇嗎?有的人不屑的看著那些奮力勸阻眾人血戰的義士,譏笑著:“你們為什麽不去?在這裏喊幾句口號,就叫保衛家園保衛關中了?”

那些義士只是憐憫的看了那些嘲笑的人一眼,沒有心情與無恥的人吵架,這類人嘴皮子很利索,道德觀又是零,吵不贏的,只是浪費口水和耽誤時間。

“不要去隴西,留在關中,拿起刀劍與胡雪亭血戰!”義士們繼續對著經過的百姓們大聲呼籲,收獲一個個白眼和一句句嘲笑。

薛舉帶著數百騎縱馬出關,逆著難民群東去,遠遠的就看見了驍騎衛的哨卡,以及一堆堆的百姓乖乖的交出所有財物,然後歡天喜地的奔向大散關。

驍騎衛的騎兵註意到了薛舉的騎兵,立刻有一隊騎兵上馬,死死的盯著薛舉等人,時刻準備沖鋒作戰。

“讓驍騎衛看看我們隴西兒郎!”薛舉大聲的下令。那隊驍騎衛人手不多,也是幾百人,雙方人數相當,薛舉立刻就想幹掉驍騎衛,拿個首殺。

“不行!”劉弘基勸阻道。“這裏到處都是關中百姓,豈可再次廝殺?”官道上擠滿了百姓,若是兩隊騎兵在此交鋒,定然會踩死撞死無數的無辜百姓。

薛舉長嘆一聲,默默勒住了戰馬。遠處的驍騎衛騎兵見薛舉沒有動靜,也並不沖鋒,只是對峙著。

“這些百姓什麽都沒有。”劉弘基湊到薛舉身邊,低聲道。要是關中幾百萬百姓全部去了隴西,白癡都知道隴西要完蛋。

薛舉黑著臉,默不作聲。

“為今之計,只有阻止難民進入隴西。”劉弘基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只要薛舉封閉關卡,不放一個難民離開關中,這隴西就會穩如泰山。劉弘基瞇著眼睛,繼續道:“為了隴西,為了主公,我們必須違背主公的命令,挽救隴西的大局。”

“什麽?你說什麽?”薛舉大聲的問道,用力的掏耳朵。“老劉,你再說一遍,大聲點,我耳朵不太好,一句都沒有聽清楚。”

劉弘基冷冷的看著薛舉,低聲嘆息:“老薛啊,我知道你擔心什麽,違反了主公的命令阻止關中百姓進入隴西,定然會被主公責罰的,多半會被撤掉了職務,貶謫到苦寒之地。”

“為了主公,卻背了黑鍋,遭了責罰,心裏自然會有些郁結。”

“但是,處理了這些關中百姓,那是為主分憂,定然簡在帝心,別看現在吃了虧,會受到貶謫,以後就會得到大便宜。”

劉弘基熱切的看著薛舉,低聲嚴肅的道:“老薛,幹吧,這些難民都是吸血的水蛭,萬萬不能放入隴西!”

薛舉驚愕的看著劉弘基,道:“老劉,我一句都聽不清,你說大聲點啊!這裏都是自己人,有什麽不能說的,像只蚊子一樣嗡嗡嗡,誰聽得清啊,你丫就是屁股上長了痔瘡,也不用害羞,大聲的說出來,兄弟們不會笑話你的。”周圍的騎兵笑瞇瞇的看了過來。

劉弘基熱切的眼神變得冰涼,冷冷的看了薛舉半天,低聲嘆息:“這人啊!”轉頭不語。

薛舉依然不依不饒的繼續問:“老劉,到底什麽事情?你倒是大聲點,我聽不見啊。”他盯著劉弘基冰冷的眼神,忽然恍然大悟的拍腦袋:“是了,不能說出口,那就寫下來啊,薛某雖然粗魯,但還是認識一些字的。來人,給劉先生拿紙筆過來。”劉弘基轉過了頭不理會他,這薛舉看著像個粗人,官職也卑微的很,(八)九品而已,沒想到竟然是個官場老油條。

薛舉鬧騰了半天,調轉馬頭,帶眾人退回大散關。

“將軍,他說了什麽?”一群心腹悄悄地來見薛舉,劉弘基定然是有什麽重大的消息,但薛舉打死沒有應承。

“劉弘基想要我阻止那些難民入關。”薛舉道。一群心腹大驚失色:“劉弘基其心可誅!將軍萬萬答應不得!”薛舉緩緩點頭,他當然知道不能答應,否則何必裝傻充楞。若是他阻攔了關中百姓進入隴西,李建成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砍下他的人頭。

“不會吧?父親是為了李建成分憂,為了隴西的大局,簡在帝心。”薛舉的兒子薛仁杲認為劉弘基說得沒錯,阻止難民進入隴西,對李建成可謂是大功一件,李建成頂多就是裝模作樣的讓薛舉罰酒三杯,或者撤銷大散關守將的職務,到隴西的某個城市繼續當校尉,熬幾個月風頭過去了,就會再次重用。

一群人詭異的看著薛仁杲,官場之上哪有這麽簡單,看問題如此幼稚,遲早死無葬身之地。

“你還年輕,不知道人心險惡。”薛舉看著兒子有些無奈,那些好心有好報,為了上級犧牲自己,而後會一舉翻身的傳說都是假的,鼓勵蠢貨勇於為上級背黑鍋而已。

“李建成仁義無雙,天下有不知皇帝姓名者,卻沒有不知道李建成的,如此聲望,天下有誰能夠與之為敵?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這一統天下只是時間問題。”

薛仁杲聽著薛舉的言語,用力的點著頭,薛舉的言語說到了他的心裏,仁義無雙的李建成若是還不能奪取天下,這天下還有道理嗎?

薛舉繼續道:“為父看中李建成的聲望和未來,投靠李建成搏個從龍之功,早早的在李建成未來的朝廷中取一個位置,以後就是熬資歷,李建成也不能虧待了在隴西投靠他的臣子。”

薛仁杲點頭,隴西投靠李建成的人幾乎都是如此的想法,李建成沒有基業,以後隴西就是他的根基,李建成當了皇帝以後還能不理會根據地的手下的前程?

“可是,李建成又看中了為父的什麽呢?”薛舉問道。薛仁杲微微愕然,仁義無雙的李建成招攬手下還需要看中東西?難道不是有人來投靠,就該倒履相迎嗎?

薛舉笑了:“我家雖然不是門閥,但在金城也算是個人物,你說這每天上門的客人有多少,想要投靠做門客的又是多少,想要賣身為奴的又是多少?你作為我的長子,薛家的少主,可有對那些人平等相待,倒履相迎?”

薛仁杲張大了嘴,那些人都是廢物,也要我倒履相迎?

薛舉冷冷的道:“在那些人眼中,他們都是人才,在你的眼中,他們都是廢物,那只是因為他們有求於你,而你無所求他們。在李建成的眼中,我們與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

這些話對薛仁杲是個打擊,怎麽也沒想到風度翩翩文武雙全的他在李建成的眼中竟然是個廢物。薛仁杲看看左右,薛舉和一群心腹的臉色都很慎重,沒有一絲說笑的意思。他慢慢的思索,他果然輕狂了,在他自己的心中,他自然是最寶貴的,在別人的眼中卻自然不是如此。

薛仁杲靜下心,再也不信李建成招攬薛舉是理所應當的,便試探著問道:“難道不是看中父親的武勇?”薛舉雖然只是小小的八品官,但在金城小地方也算是軍中的一把手了,西突厥屢次來襲,薛舉多少也有些功績。

“李建成打退了十萬西突厥人,為父的功績在他的眼中又算的了什麽?”薛舉不知道李建成和西突厥之間的勾結,更不清楚西突厥為什麽看到李建成就撤兵了,只從眾人皆知的結果看,這一舉擊敗入侵天水的十萬西突厥鐵騎,那真是戰功赫赫,絕不是薛舉可以比擬的。

薛仁杲微微有些頭暈,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展開了另一面,他低聲問道:“是為了父親是金城豪強?”薛舉緩緩的點頭。

李建成率百萬流民進入隴西,第一要務就是結好隴西的所有地方豪強,這“倒履相迎”是最基礎的方式,薛舉作為金城的校尉自然是要高高的捧起的。

“但是,李建成又怎麽會信任我們?”薛舉低聲道,聲音中又是無奈,又是理所當然。一群心腹同樣無奈,不論是薛舉還是他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心。

他們只想在定然可以得到天下做皇帝的李建成手中謀取一個更好的前程,怎麽可能有什麽異心?八品小官的薛舉要求很低,四品的儀同三司就足夠了,想想薛儀同的稱呼,他就覺得對得起祖宗了,取代李建成做皇帝?他是長眼睛的,看看被所有百姓擁戴的李建成,以及李建成身邊的精兵良將,他萬萬沒有取代李建成的野心。

“新投靠的人要取得信任,自然是需要接受各種考驗的。”薛舉嘆氣,投名狀聽著很LOW逼,但是就是這麽無所不在。李建成安排他守衛大散關,又派了劉弘基,慕容羅睺等心腹做副手,就是給他一個交投名狀的機會。因此薛舉對劉弘基和慕容羅睺一直客氣的很,這究竟誰是正誰是副,薛舉心中清楚的很。

“我身處嫌疑之地,若是敢違抗李建成的命令,你說,李建成的心中是會覺得我是一個體貼上級勇於背鍋的好下屬,還是一個對上級陰奉陽違,不放在心中,自以為是,自行其是的反骨之臣?”薛舉盯著薛仁杲問道。薛仁杲渾身發抖,不敢說李建成一定會往惡的角度考慮薛舉的違抗命令的行為,但起碼會有一半的可能。

“我違抗命令阻止關中百姓進隴西,有五成的可能會被李建成認為腦後長反骨,借安撫天下百姓的機會名正言順的殺了我,另外五成機會是我被李建成發配邊疆,錯過了李建成統一天下的所有戰役,沒有一分的功勞,等數年後天下大定,終於簡在帝心,被李建成提拔做個七品縣尉,你說,我為什麽要這麽愚蠢?”薛舉問道,又不是沒有本事,只能靠“簡在帝心”,為什麽好好的在征戰天下的過程中憑本事獲取功勞的金光大路不走,偏要去走沒有什麽大前途的“背鍋俠”獨木橋?

薛仁杲汗水涔涔而下,飛快的濕透重衣。

薛舉看著兒子,認真的道:“我知道你自以為武勇,看不慣官場的阿諛奉承,皮裏陽秋,陰謀詭計。但是,在官場之中,心思簡單之人要麽被發配蠻荒,要麽被貶官回家,武勇在官場之中一文不值。”

薛仁杲又一次滿頭大汗,官場當中的廝殺當真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這劉弘基鼓動父親阻止關中百姓進入隴西,是李建成想要清除父親?”薛仁杲驚恐的問道,想起了三國時期曹操與袁紹大戰,糧食不夠,卻鼓動糧官王垕克扣糧食,卻砍了他的腦袋安撫百姓。

“也不是。”薛舉搖頭,這個笨蛋兒子沒有經歷過官場的詭詐,哪裏能夠這麽快的看清其中的道道。薛仁杲盯著薛舉,不知道又有什麽詭異的陰謀。

“李建成很有可能要當皇帝,我看得出,你看得出,別人也看得出,這並州道與關中有如此多的門閥弟子同樣看得出,投靠李建成的人有如此多,官位卻只有這麽幾個,誰不是想把其他人踩下去?”薛舉淡淡的道。

“父親是說,劉弘基想要……”薛仁杲不敢置信的看著薛舉,大局未定,李建成距離當皇帝還有十萬八千裏,這手下就開始內訌了,難道一點大局為重都不知道?

“就是以大局為重啊。”薛舉笑道。薛舉若是傻乎乎的聽了劉弘基的言語,阻止了關中百姓進入隴西,對李建成的大局自然是有利的,然後就是李建成拿薛舉的人頭安撫人心,劉弘基又除掉了搶官位的對手,又保全了大局,真是一舉兩得。

“劉弘基和慕容羅睺都精通兵法,守住這大散關又有何難?關卡不失,就算是被人看破了,也沒有什麽大的錯處,又何須擔心受到懲罰。”薛仁杲流著汗水,跟上了薛舉的思路。

薛舉和一群心腹相視而笑,孺子可教也。

“劉弘基太看不起我們隴西人了。”薛舉微笑,以為隴西地處邊陲,文風不盛,門閥不興,就都是蠢貨了?入了這官場,不論是在隴西,還是在洛陽長安,都是一樣爾虞我詐。

薛仁杲用力點頭,以後一定死死的盯著劉弘基,努力抓他的把柄。

薛舉和一群心腹交換了一眼,有些話終於沒有說給薛仁杲聽。今日劉弘基的“黑鍋計”其實還有下文的,比如悄悄的匯報李建成,劉弘基不肯背黑鍋,不肯為主分憂,李建成聽了定然怒極,從此記恨上了薛舉。

可薛舉毫無辦法,兩害相較取其輕,如此而已。

“有了機會,就殺了劉弘基!”薛舉和一群心腹交換眼色。

……

書童笑瞇瞇的打招呼:“老大,我來了!我剛收到消息,關中門閥決定把所有年輕門閥子弟全部派到隴西去投靠李建成,有他們在,我在隴西如魚得水。”書童自認在長安的門閥子弟之中還是很有影響的,那幾千門閥年輕弟子去銅川就是他的成功案例,可謂是順利打入了敵人內部,絕對可以再一次輕松的散布各種謠言,挑撥關中門閥與李建成撕逼。

一群人看書童,去隴西搞破壞很難嗎?重覆在長安的言語,大聲的呼喊李建成愛民如子,給沒有飯吃的人飯吃,沒有衣服穿的人衣服什麽的,這關中數百萬百姓立馬吃垮了隴西。當年百萬流民是如何坑死關中的,如今這數百萬關中百姓就是怎麽坑死隴西的。

書童搖頭,眼神充滿了鄙夷:“老套路怎麽會好使,我要推陳出新,出人意料。”完全翻版長安的謠言沒什麽突破,要他何用?肯定要做的更好才行。

“你有什麽計劃,說來聽聽。”胡雪亭問道。

書童急忙挺起了胸膛:“第一,是弱者是可憐的,強者必須憐憫弱者,弱者的利益高於強者的利益。”胡雪亭瞅了他一眼,沒想到這書童還有些水平,無師自通了白左的口號。

“同情弱者這是絕對的正確口號,但是一旦延伸,立刻就會出問題。比如,蠻夷是少數,蠻夷是貧窮的,蠻夷是可憐的,所以必須同情蠻夷,蠻夷搶了東西殺了人都是情有可原的,漢人不能追究,否則就是歧視弱者,歧視蠻夷。”書童說著,這是他仔細的研究那些璀璨的高大上口號得出的推演,道德至上的大門內太美好太光輝燦爛,那些堅信高大上真善美的年輕人一旦走了進去,就再也走不出來。

“第二點是大鍋飯。”書童微笑著,李建成一定在楚國越國有密探,集體農莊的制度瞞不住人,如此最大程度利用勞動力的辦法就不信李建成不會用。“但是,只要我提前揭破了大鍋飯的秘密,就不信那些關中百姓不會想到應對的辦法。”大鍋飯的核心是人人付出最大的勞動強度,可是,卻幾乎不存在個人的利益,毫無前途,就不信高傲的關中百姓能夠接受成為隴西下等人的現實。

“有此兩點,再加上道德口號,就不信隴西能夠平安無數。”書童微笑,關中百姓會自發的與隴西百姓,與百萬已經紮根隴西的流民成為兩種無法溝通的文化,然後互相敵對,產生激烈的矛盾。

一大群人看著書童,厲害啊。書童得意的左顧右盼,假裝謙虛:“我只是比別人想的多了一些而已,哈哈哈哈!”

胡雪亭認真的看著書童,道:“你非常聰明,可是,你少算了一點,要是你在隴西這麽做,你已經是死人了。”

書童張大了嘴,毛意思?

“本座這幾日一直在想,本座若是李建成,面對幾百萬關中百姓進入隴西道,本座會怎麽做?”胡雪亭淡淡的道。

“難道就是簡單的開墾荒田?這與束手待斃有何區別?”胡雪亭眼神深邃又瘋狂,“若是本座,一定要殺出一個未來!”

……

天水郡中。幾百個官員坐在大堂中,神情嚴肅。

“胡雪亭想要餓死我隴西道諸城數百萬人口。”劉文靜淡淡的說道,一點都不驚訝。胡雪亭這招又不新鮮,再想不到就是傻子了。

一群官員面色沈重,招數不怕陳舊,有用就行。幾百萬難民湧入隴西,這是要了隴西的老命了。好些官員臉上不動聲色,悄悄的瞥李建成,這仁義無雙的名頭真是狗屎啊,沒見到砍人,只看到砍自己了。

好些官員嘴唇微動,想要訴苦。這隴西道本來就貧瘠,能開墾的田地數量有限,偌大的地方沒有多少人口,時不時還有天災,鬧個幹旱和地震什麽的,好不容易天災過去了,又有西突厥三不五時的殺過來搶劫,這隴西道真是貧苦啊。當年百萬流民湧入隴西道,真是完全靠一天吃一頓野菜糊糊,硬生生的撐下來的。整個隴西撐到現在,庫存的糧食已經幾乎告罄,若是再有幾百萬百姓入境,這一天吃一頓野菜糊糊的地獄般的日子只怕立刻成為人人懷念的天堂了,能夠吃口白米飯就是過年了。

“這軍中只怕也要頓頓吃野菜了。”某個官員緊張的看著李建成,目前軍中士卒還處於一半野菜一半米飯的神仙般的日子,若是幾百萬關中百姓入關,這隴西道的所有士卒只怕也必須一天一頓野菜糊糊了,到時候別說日常訓練了,多走幾步路都會暈倒,面有菜色只怕不足以形容軍中士卒的淒慘,根本是人如青菜了。

大堂中人人臉色發黑,個個想到了一群走路都晃悠的士卒面對武裝到了牙齒的驍騎衛的災難性結果。

好幾個官員悄悄的看李建成,說老實話,隴西道這年許來其實已經到了絕路,除了軍隊之外人人挨餓,能夠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大散關,那是老天爺給隴西道開金手指提升士氣,但若是再接受幾百萬難民,隴西道肯定崩潰。

“哈哈哈,對我等用過一次的招數,就沒有機會用第二次了。胡雪亭以為還能用饑餓對付我等,那是送死。”李孝恭大聲的笑道。

雖然笑聲中沒有一點的喜氣,標準的幹笑假笑皮笑肉不笑,但大堂內的眾人已經明白了這次會議的核心,那就是只報喜,不報憂,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制造困難也要上!

“是,胡雪亭妄想用對付關中的招數對付我們,那是白日做夢!”殷開山笑著道,好像真的可以解決幾百萬難民的問題似的。

“是,我等有的是處理難民的經驗。”某個官員急忙笑著道,李孝恭都蹦出來做托了,要是再不識趣,也太不會做人了。

“胡雪亭多半會再次在隴西道散播謠言,什麽白吃白住什麽的,嘿嘿,她哪裏知道我等可不是關中門閥那些蠢貨。”某個官員大聲的笑。當年百萬流民進入隴西道,不知道多少流民跳出來想要白吃白喝,結果呢?自然是全部殺了。李建成等人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在殺了大量鬧事的百姓之下,依然能夠安撫百姓,保持了李建成仁義無雙的名頭。如今關中數百萬百姓再來一次難民潮,又有何妨,不過是照方抓藥而已。

“只怕胡雪亭的探子活不過三天。”某個官員大笑,隴西如今有嚴密的制度,絕對可以查出並幹掉所有的密探,或者心懷叵測的懶漢。

大堂中眾人用力的點頭,各個嘴角都帶著自信的微笑,仿佛安置幾百萬關中百姓輕而易舉。

“我已經在安排打造農具,雖然鐵有些稀少,但木頭農具也能頂替。”某個官員道,隴西道缺鐵,但什麽工具可以用木頭的,他已經有經驗了。

“此刻天氣溫暖,還能在野外住上一些時日,第一批幾十萬關中百姓可以安排到張掖郡。”又是一個官員道,趁著天氣還好,盡量往偏遠地區遷移,為未來的幾百萬難民留出地方。

“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組織百姓開會,歌頌偉大的李建成李公子。”某個官員提醒眾人,這是重點中的重點,想要百姓聽話,這一步少不了。

“還要畫餅。”又是一個官員微笑著,只有如此,才能夠讓百姓老老實實的聽話。

李建成看著眾人討論著各項工作,臉上燦爛的笑著:“無論如何,我李建成絕不會放棄一個百姓,只要我李建成在,就絕不會讓一個百姓餓死。”

一群官員感嘆著,到底是仁義無雙李建成啊,好人就是好人。

眾人散去,好些人邊走邊嘆息:“為了如此仁義的主上,我等必須努力啊。”“果然是仁義無雙,我沒有看錯人。”“主公沒有放棄那些百姓,我們就不能放棄那些百姓!”“諸位,一定要竭盡全力啊!”

大堂中只留下了太原李家的真正的核心人員。

“數量還是多了些。”李神通有些惶恐,關中幾百萬人實在太模糊了,說不定就是五六百萬人,占到了大隨人口的一成!若是算上隴西道原本的幾十萬人口、百萬流民,這小小的隴西道就需要養活七八百萬人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就算挨到了今年的秋收,有新開的田地的收成支撐,只怕也不大行。”李孝恭面色如土,隴西道能夠不崩潰,就是因為指望著秋收的糧食,百萬流民新開墾的田地再怎麽貧瘠,總歸是有收成的,有了大量的糧食收入,怎麽都讓人心裏安慰一些,覺得今年比去年後,一年比一年好,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可要是再有幾百萬難民湧入,還該死的沒有攜帶一點點的糧食,這隴西道的糧食庫存立刻完蛋。

“就是吃野菜,也熬不到秋收。”劉文靜慘然道。野菜也要看季節的,野菜也要有時間生長的,多了幾百萬關中百姓吃野菜,野菜都會立馬絕跡。

“然後,就是吃草根,吃樹皮,再然後,就是暴動。”李建成低聲道,不用其餘人提醒,他就知道會發生什麽,因為這些都差點在百萬流民進入隴西道的時候發生。只是當時有隴西道的鄉紳主動拿出多年的庫存糧食救急,如今還有什麽?

大堂中眾人死一般的安靜,隴西的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更糟糕的是這些敵人還個個都占據著地利,易守難攻,隴西很難從這些地方獲取糧食。眼下似乎唯一的道路就是舍棄仁義無雙的名頭,關閉大散關,拒不接受關中幾百萬百姓。但若是毀了仁義無雙的名頭,這李建成還有什麽號召力?普普通通的一個草頭反王而已,誰還會願意跟隨李建成?那些構成隴西道官場的基層官員們幾乎都是被仁義無雙吸引過來的門閥世家的子弟,若是李建成撕下了仁義無雙的面具,他們會怎麽做?是反叛,是離開,還是偶像破滅後的勢不兩立?

誰也不敢冒這個風險,真善美一旦破滅,各種醜陋立刻就會顛覆人心。

“只要三年,三年之後,隴西道的糧食就能自給自足了。”李孝恭嘆息著。三年之內不斷地開墾荒地,再貧瘠的田地也不放過,那三年之後肯定能夠收獲足夠所有人吃的正經糧食,那時候若是再有幾百萬百姓進入隴西道,喝粥吃野菜就能對付過去了。

眾人看著李孝恭,要解決問題,不要空談。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李建成臉色鐵青,眼睛放光。

“西突厥!”他從牙縫中蹦出了三個字,“西突厥有牛羊!”

“這是要向西突厥買牛羊?”劉文靜有些仿徨,西突厥貪婪,不知道要花多少銀錢才能買來足夠食用的牛羊。

“不,我要進攻西突厥!”李建成大聲的笑。五六百萬關中人沒有辦法消化?那就打西突厥!若是打贏了,西突厥有牛馬羊,若是打輸了,就沒有五六百萬張嘴等著吃飯了。

“贏了,我就自稱西突厥的可汗!”李建成身上氣勢勃發,向東奪回關中,坐看中原廝殺的可能性已經不存在,那就只有向西進入西突厥的地盤。

“輸了,我就向西突厥稱臣,打開中原的門戶,放西突厥入關中。”李建成臉色猙獰,到了絕路上,他有不惜一切代價的決心。

李孝恭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這太原李家走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向西進入草原或者是一條活路。

“當年五胡亂華,多少蠻夷被打得向西逃竄,西邊定然是有生路的,今日,我太原李家也要向西殺出一條生路。”李建成決定拿一切豪賭。

……

長長的隊伍慢慢的走向大散關,關中百姓個個放松的很,離開了必死的關中,到了仁義無雙李建成的地盤不用幹活就能活下去,簡直就是天堂。

“我絕不去酒樓鬧事,我只要吃救濟糧就好。”有百姓大聲的道,關中各地的酒樓等店鋪是如何完蛋的,關中百姓人人都記得,絕不會重蹈覆轍。

“對,我們不是那些低賤的關外百姓,我們關中人是有見識的,我們會憑借我們的雙手重新創造新生活。”有機靈的百姓想清楚了未來,好吃懶做是人類的天性,但是白吃白住的仁義之下只會帶來所有人的毀滅,不如想開點,老實的工作,老實的種田開荒,這生活就會越來越美好。

“我們關中人有的是人才,哪裏是那些賤民可以比的,我們就算去了異鄉,就算一無所有,你大爺還是你大爺,用不了幾年就能重起爐竈!”有百姓自信無比,見識決定了一切。

關中百姓們興高采烈的說著,雖然隴西的生活絕對沒有說的這麽輕松,但是他們必須想得這麽輕松,否則失去一切的巨大壓力會立刻讓他們崩潰。

人群中,書童忽然放聲大哭:“少爺,你死得好慘啊。”一群關中百姓很理解,看服裝就知道了,這個大哭的人是某個門閥世家的小書童。

“想開點,以後打回關中,殺了胡雪亭,扒了她的皮。”一群關中百姓勸著。書童哭喊:“我家少爺不是胡雪亭殺的,他是死在了隴西。”一群關中百姓有些尷尬,又有些憤怒,你丫與隴西有仇,還要混在我們當中,是想要連累我們嗎?

書童繼續嚎哭:“我家少爺跟著李建成去了隴西,每天只能喝一碗野菜糊糊,天沒亮就要起來幹農活,晚上天黑了還要在房間裏編草鞋,原本一百五十斤的大漢啊,死的時候只有六十幾斤,他是活活的餓死的啊!”

一群關中百姓驚慌了,什麽意思?

“我家少爺寫來的書信中說了,隴西沒有糧食,全靠吃野菜啊!”書童捶胸大哭。人群中一些托兒站了出來:“對啊,隴西這麽貧窮的地方,哪裏有吃的啊,李建成帶了百萬流民去隴西,吃什麽啊,肯定吃野菜都吃不飽。”“我就說那些跟隨李建成去了隴西的門閥公子貴女怎麽不見一個回來的,原來全部餓死了。”

關中百姓開始惶恐了,怎麽想都很符合認知,關中都容不下百萬流民,貧瘠的隴西又怎麽能養活百萬流民?

“就那群只吃不幹的懶漢,隴西能有多少田地?”某個關中百姓喃喃的道,實在不信隴西的未來。

“我們今天去了隴西,只怕野菜都沒得吃了,用不了幾天就會餓死。”書童繼續大哭。

附近停下腳步的關中百姓越來越多,深思之下,完全想不到的未來展現在了眼前。

“那怎麽辦啊?胡雪亭要餓死我們,隴西又沒有糧食,難道,我們要吃草根啃樹皮,易子而食?”某個關中百姓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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